射电回响

发昏当不了死

【鞍山/唐山】秦皇岛

Key:bl,全年龄向,仅含有肢体接触描写,斜杠有意义但请不要讨论左右位问题(毕竟这篇并没有提到那样的环节)

其实没有小岛出现,叫这个名字是因为万青的同名歌。

如有错误或疏漏请读者批评指正。

■郑奕北→唐山;安澄辉→鞍山

  

  

  郑奕北和安澄辉谁都没追谁,也未曾有一个正式的询问“那我们在一起吗?”。毫无察觉地、他们彼此依靠的过程就像呼吸一样自然。郑奕北私底下固执地相信着,在渤海边长大的孩子,高低是有些心灵相通的,你沿着海岸线往前不顾一切地奔跑,总有一天能见到想见的人,你的心甚至先你一步就能冲进对方敞开的怀抱中。


        至于鞍山是不是真的在海边,那都不重要。在冷得雪都要消散在空气中的冬天,钻心刺骨的寒风平等地击碎每一个人,最终汇聚在渤海中央,等待夏日来临再将那些碎片缓慢地悉数奉还。


        夏天……夏天什么时候能来呢?


        北方的冬天是实在太过于漫长的季节了,始于秋天的一阵风、一场雨,人们习惯性地以为这不过就是夏天的一场小小的天气波动,然后温度轻轻地摔落下去,从此就好像再也跨不过这个坎。


        等待夏天的过程太过于煎熬,郑奕北总是去见安澄辉。私底下的见面是随意的,坏消息是没有专车接送,喝醉了也得自己走回去,好消息是也桌子上也没有用宋体打印着名字的粉色纸片,没人认识他们,也没有空虚的责任要他们来背负。安澄辉能坦坦荡荡地带郑奕北走进烧烤店,酒过三巡却又不好意思地说:“每次都让你跑鞍山,太麻烦你了。”


        郑奕北装听不懂:“什么意思?那下次换个,去深圳吧,离咱俩都远。”


        安澄辉噗嗤笑出声来:“去深圳干嘛,那地方跟咱俩有关系吗。”


        “没关系啊。”郑奕北低头不看他,“你惦着不好意思折腾我,那下次你过来冀东呗。”


        “嗯。”


        “去秦皇岛,别来唐山,没啥好玩的。”


        “你蒙我?没啥好玩的,你那新开的小三里屯算啥?”


        要说一楼那俩麦当劳和巴黎贝甜这种北京商场基本盘之流的话,那确实挺三里屯。郑奕北腹诽道。把铁丝网上早就两面焦糊的肉片翻了个面,另一只手里拿的酒杯又被捏出个指纹,他才缓缓开口:“首先,它有名字,叫太阳城;其次,我那儿就那几个工厂,差不多也都搬海边去了。”


        “那你说唐山哪最好玩?”安澄辉发现他在躲着自己,于是换了个角度,俯下身去从下往上歪着头盯着郑奕北。郑奕北被盯得发毛,就算安澄辉确实好看——那也不行。但是在发怵之余,他又忍不住想凑近一点去看,好好研究一下辽宁人这张浓眉大眼的脸。


        郑奕北赌他不是真的想知道唐山哪最好玩。


        “我家最好玩呗,我养了一缸鱼,有几条河豚,我还给他们起了名字。有一只街上捡的流浪猫,不好看但让摸肚皮。而且我猜你会喜欢那几本压箱底的俄文书,到时候你想要就拿走,反正我也看不懂他们写的啥。”


        两人不知不觉靠得越来越近,淡淡酒精的味道蔓延开来。


        “你来吗?”



        大概是到了十二点,店里的人早早地就少了起来。安澄辉不多解释过早结束的客流高峰,哪怕在尽是空虚的城市里,太阳也还是会照常升起。他亦不想带有目的性地回忆在电视里、或者自己去出差亲身看到的南方城市松弛又轻快的夜生活,东北除却那几个大城市之外,大家的日子不就是这样单薄地过着?入冬后的人们没法在室外活动太久,于是像缩在被窝里又不甘心地向外点起一捧呲花那样阵发地娱乐着。


        却也还没到真的买呲花来玩的时令,夜晚的街道相对空无一物,钠灯在地面上已经结成白冰的道路上悠悠反射出无数个影子。安澄辉搂着郑奕北的腰,对方也没表现出抗拒,只是口齿不太清晰地嘟囔:“搂我干什么?那墙比我稳,怕摔就扶着它去。”


        安澄辉咳嗽了两声,呼出来的水汽很快在羊绒围巾上结成冰晶:“我是怕你摔了,这黑灯瞎火的,路上还结冰,就你这身子骨滑一跤能在医院躺到开春。”


        “没那么夸张吧?你啊,少替别人操心,多关心关心自己。”


        虽然这么说着,郑奕北却主动靠得更近了些,覆上安澄辉搂着他的那只手,握着一同送进了自己的羽绒服兜里。羽绒服估计是他出门前临时翻出来穿的,安澄辉还在兜里摸到了一只口罩和几个钢镚。


        “想听你拉手风琴了。”


        “你还有这雅兴呢?”


        “求你了。”郑奕北攥了一下安澄辉的手。


        “好。等回家了再说。”



        安澄辉拉琴的样子时而让人想到大海上的舵手,时而他又成了波涛汹涌的海本身。郑奕北惊讶于自己为何会有如此联想,这里明明是半城钢铁半城山,海浪远不在山这边。他每次去自己的海边都是匆匆而过,日程被一种几近繁忙的空虚填满,工厂技术口要他把关,时不时还要上下分别对接河北省和唐山市下辖的区,偶尔能得空在事务间隙两手插着兜在海边走一走,但也仅此而已。回想起上次去青龙湾赶海差不多是两三年前的事了。生活是从何时开始琐碎得失去了方向?郑奕北不愿细想,这几年来他好像被卸了力,像一个春招时拿着简历拔剑四顾心茫然的准毕业生,在电脑前跟solidedge较了三年劲,出来之后发现到处招的都是从本科就开始学软件工程的。


        其实没什么好矫情的,他的GDP还好,仍然稳居华北第二、河北省第一的位置,只是有些迷茫和想不通。生活还是要继续,他也是,安澄辉也是。窗外的路灯透过窗户打进来,窗子的骨架将其中一部分拦下来,在两人身上投下一个漆黑的十字。跟随着手风琴的开合,海水起起伏伏,恍然间如同身处真正的打渔船上。多惬意啊,外面下着雪,船停在岸边,我们就这样随波摇晃在船上。不用大炼钢铁,也不用作报告会。


        一曲终了,他才终于想起来安澄辉弹的是《山楂树》。


        郑奕北咽了咽口水:“对不起,澄辉,其实我不懂音乐。”


        “没关系。”


        “但是你真的很厉害。”


        “这话要是你说的,那我可真受不起喽。”


        郑奕北没有再接话,安澄辉感到他在黑暗之中靠上了自己的肩,发丝也同自己的垂坠到一处去,分不清谁是谁的。这一幕让他们自己都感到有些惊奇,唐山的工业比鞍山早一点起家,因此郑奕北以前总是得意洋洋地以前辈的身份在安澄辉面前自居。又过了几十年,明明后者已经出落得比自己高挑许多了,郑奕北还是喜欢在辽宁人的头上做文章:有些时候屈起手指轻轻敲一敲人的脑门,更多时候则是热衷于把他好不容易梳起来的发型揉乱。安澄辉怎么都想不到他们也会这样在一个无人在意的夜里相互依偎着,他曾以为他们会一直充满激情,直到两人都发展成大城市才会放下这该死的好胜心。


        安澄辉自己反正是放下了,至少放得七七八八,足够在心里给漫无目的的日常生活腾出一片宽敞的空间。他不像郑奕北那么喜欢折腾(还有些不服输的劲头在身上),后者愣是在工厂边上开出一片海滨公园,还把市里废弃的厂址改成商业区;他累了,折腾够了,安澄辉觉得鞍山能有钢·美术馆已经足够,他除了静默的纪念碑以外不再需要其它。他倒是不想把烟囱和老车间全拆掉,但是有些东西再也看不到价值了,那就得扔,这叫及时止损。


        除非让人觉得那不是烟囱,是金条;那不是车间,是煤矿。


        多难啊。安澄辉偏过去靠上郑奕北的头,热乎乎的,好像能消解从窗户缝里溜进来的冷气。


        就这么待了一会儿,他感到自己被郑奕北抱住了,力度之大,颇有冀东人的朴拙在里头。直到安澄辉本就勉强的肺真有点儿喘不过气来了,力道才慢慢松下来,羽绒服布料摩擦的声音之间夹杂着微不可察的叹息。


        “咳,心情不好?”


        “还行。”


        “让谁给欺负了?”


        “……可能是你。每次跟你聊完我就抑郁。”


        安澄辉轻轻笑了一声,扶着沙发扶手站起来:“外套给我,我帮你挂起来。”


        “那我怎么办?”郑奕北把羽绒服脱下来塞到他手里,隔着它听到对面传来一句:“你还不好办?哪次不是咱俩搂着睡一宿就好了?”


        郑奕北摸黑把卧室里的台灯打开,过了一会儿才又关掉。窗外,铁打的月亮沉默着,平等地照耀着每一寸土地,每一台生锈的机器、脱落的墙皮、发黄的报纸,直到太阳能从荒凉的海面上升起,露出山头尖尖——霎时间,十万支金喇叭齐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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